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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南旧事
入选二十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,语文新课标必读书,《全日制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》推荐读物! 五十年来最让人温暖的感动!三获金龙大奖,当红插画家李书轶精美插图! 《城南旧事》是文坛名家林海音女士独步文坛三十多年的经典作品。自1960年出版以来,不但在台湾畅销不衰,在大陆也拥有广大的读者群。 林海音以她超逸的文字风格,饶具魔力的文笔,通过主角——英子童稚的双眼,观看大人世界的喜怒哀乐、悲欢离合,一种说不出来的天真,自然而不造作,道尽人世复杂的情感,将英子眼中北京南城风光恰切地融人字里行间,在展现真实热闹的市民生活之余,更为读者架设一个明晰的时空背景。全书在淡淡的忧伤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诗意,让人禁不住再三寻思个中深意。
《城南旧事》是著名女作家林海音于1960年出版的以其七岁到十三岁 的生活为背景的一部自传体短篇小说集,也可视作她的代表作。它描写二 十世纪二十年代,北京城南一座四合院里,住着英子温暖和睦的一家。它 透过主角英子童稚的双眼,向世人展现了大人世界的悲欢离合,有一种说 不出来的天真,却道尽人世复杂的情感。
林海音(1918-2001),中国现代著名女作家。生于日本大阪,3岁随父母返台,5岁来到北京。1948年,举家迁往台湾,在台湾仍以办报、办刊、写作、出版为主,联络了大批在台的文化界人士,提携了大量台湾的文学青年,出版了众多文学名作,被称为台湾文学“祖母级的人物”。林海音以她的成就、她的为人、她的号召力,成为联接大陆与台湾文学、中国与世界文坛的桥梁。作品被译为多种文字,荣获众多文学奖项,1998年“第三届世界华文作家大会”荣获“终身成就奖”。 林海音对北京有着深厚的情感,《城南旧事》一书既是她童年生活的写照,更是当年北京平民生活的写真,也是她最具影响的作品。
城南旧事(代序) 惠安馆传奇 我们看海去 兰姨娘 驴打滚儿 爸爸的花儿落了 我也不再是小孩子 冬阳 童年 骆驼队(后记)
差不多快十年了,我写过一篇题名《忆儿时》的小稿,现在把它抄写 在这里: 我的生活兴趣极广泛,也极平凡。我喜欢热闹,怕寂寞,从小就爱往 人群里钻。
记得小时在北平的夏天晚上,搬个小板凳挤在大人群里听鬼故事,越 听越怕,越怕越要听。猛一回头,看见黑黝黝的夹竹桃花盆里,小猫正在 捉壁虎,不禁吓得呀呀乱叫。但是把板凳往前挪挪,仍是怂恿着大人讲下 去。
在我七八岁的时候,北平有一种穿街绕巷的“唱话匣子的”,给我很 深刻的印象。也是在夏季,每天晚饭后,抹抹嘴急忙跑到大门外去张望。
先是卖晚香玉的来了,用晚香玉串成美丽的大花篮,一根长竹竿上挂着五 六只,妇女们喜欢买来挂在卧室里,晚上满室生香。再过一会儿,“换电 灯泡儿的”又过来了。他背着匣子,里面全是些新新旧旧的灯泡,贴几个 钱,拿家里断了丝的跟他换新的。到今天我还不明白,他拿了旧灯泡去做 什么用。然后,我最盼望的“唱话匣子的”来了,背着“话匣子”(后来改 叫留声机,现在要说电唱机了!)提着胜利公司商标上那个狗听留声机的那 种大喇叭。我便飞跑进家,一定要求母亲叫他进来。母亲被搅不过,总会 依了我。只要母亲一答应,我又拔脚飞跑出去,还没跑出大门就喊: “唱话匣子的!别走!别走!” 其实那个唱话匣子的看见我跑进家去,当然就会在门口等着,不得到 结果,他是不会走掉的。讲价钱的时候,门口围上一群街坊的小孩和老妈 子。讲好价钱进来,围着的人便会捱捱蹭蹭地跟进来,北平的土话这叫做 “听蹭儿”。我有时大大方方的全让他们进来;有时讨厌哪一个便推他出 去,把大门砰地一关,好不威风! 唱话匣子的人,把那大喇叭安在话匣子上。然后装上百代公司的唱片 。片子转动了,先是那两句开场白:“百代公司特请梅兰芳老板唱《宇宙 锋》”,金刚钻的针头在早该退休的唱片上磨擦出吱吱扭扭的声音,嗞嗞 啦啦地唱起来了,有时像猫叫,有时像破锣。如果碰到新到的唱片,还要 加价呢!不过因为熟主顾,最后总会饶上一片“洋人大笑”,还没唱呢, 大家就笑起来了,等到真正洋人大笑时,大伙儿更笑得凶,乱哄哄的演出 了皆大欢喜的“大团圆”结局。
母亲时代的儿童教育和我们现代不同,比如妈妈那时候交给老妈子一 块钱(多么有用的一块钱!),叫她带我们小孩子到“城南游艺园”去,便 可以消磨一整天和一整晚。没有人说这是不合理的。因为那时候的母亲并 不注重“不要带儿童到公共场所”的教条。
那时候的老妈子也真够厉害,进了游艺园就得由她安排,她爱听张笑 影的文明戏《锯碗丁》、《春阿氏》,我就不能到大戏场里听雪艳琴的《 梅玉配》。后来去熟了,胆子也大了,便找个题目——要两大枚(两个铜板 )上厕所,溜出来到各处乱闯。看穿燕尾服的变戏法儿;看扎着长辫子的姑 娘唱大鼓;看露天电影郑小秋的《空谷兰》。大戏场里,男女分座(包厢例 外)。有时观众在给“扔手巾把儿的”叫好,摆瓜子碟儿的,卖玉兰花的, 卖糖果的,要茶钱的,穿来穿去,吵吵闹闹,有时或许赶上一位发脾气的 观众老爷飞茶壶。戏台上这边贴着戏报子,那边贴着“奉厅谕:禁止怪声 叫好”的大字,但是看了反而使人嗓子眼儿痒痒,非喊两声“好”不过瘾 。
大戏总是最后散场,已经夜半,雇洋车回家,刚上车就睡着了。我不 明白那时候的大人是什么心理,已经十二点多了,还不许入睡,坐在她们( 母亲或是老妈子)的身上,打着瞌睡,她们却时时摇动你说:“别睡!快到 家了!”后来我问母亲,为什么不许困得要命的小孩睡觉?母亲说,一则 怕着凉,再则怕睡得魂儿回不了家。
多少年后,城南游艺园改建了屠宰场,城南的繁华早已随着首都的南 迁而没落了,偶然从那里经过,便不胜今昔之感。这并非是眷恋昔日的热 闹的生活,那时的社会习俗并不值得一提,只是因为那些事情都是在童年 经历的。那是真正的欢乐,无忧无虑、不折不扣的欢乐。
我记得写上面这段小文的时候,便曾想:为了回忆童年,使之永恒, 我何不写些故事,以我的童年为背景呢!于是这几年来,我陆续地完成了 本书的这几篇。它们的故事不一定是真的,但写着它们的时候,人物却不 断地涌现在我的眼前:斜着嘴笑的兰姨娘,骑着小驴回老家的宋妈。不理 我们小孩子的德先叔叔,椿树胡同的疯女人,井边的小伴侣,藏在草堆里 的小偷儿。读者有没有注意,每一段故事的结尾,里面的主角都是离我而 去,一直到最后的一篇《爸爸的花儿落了》,亲爱的爸爸也去了,我的童 年结束了。那时我十三岁,开始负起了不是小孩子所该负的责任。如果说 一个人一生要分几个段落的话,父亲的死,是我生命中一个重要的段落, 我写过一篇《我父》,仍是值得存录在这里的: 写纪念父亲的文章,便要回忆许多童年的事情,因为父亲死去快二十 年了,他弃我们姊弟七人而去的时候,我还是个小女孩。在我为文多年间 ,从来没有一篇专为父亲而写的,因为我知道如果写到父亲,总不免要触 及他离开我们过早的悲痛记忆。
虽然我和父亲相处的年代,还比不了和一个朋友更长久,况且那些年 代对于我,又都是属于童年的,但我对于父亲的了解和认识极深。他溺爱 我,也鞭策我,更有过一些多么不合理的事情表现他的专制,但是我也得 原谅他与日俱增的坏脾气,和他日渐衰弱的肺病身体。
父亲实在不应当这样早早离开人世,他是一个对工作认真努力,对生 活有浓厚兴趣的人,他的生活多么丰富!他生性爱动,几乎无所不好,好 像世间有多少做不完的事情,等待他来动手,我想他的死是不甘心的。但 是促成他的早死,多种的嗜好也有关系。他爱喝酒,快乐地划着拳;他爱 打牌,到了周末,我们家总是高朋满座。他是聪明的,什么都下功夫研究 ,他害肺病以后,对于医药也很有研究,家里有一只五斗柜的抽屉,就跟 个小药房似的。但是这种饮酒熬夜的生活,便可以破坏任何医药的功效。
我听母亲说。父亲在日本做生意的时候,常到酒妓馆林立的街坊。从黑夜 饮到天明,一夜之间喝遍一条街,他太任性了! 母亲的生产率够高,平均三年生两个,有人说我们姊妹多是因为父亲 爱花的缘故,这不过是迷信中的巧合,但父亲爱花是真的。我有一个很明 显的记忆,便是父亲常和挑担卖花的讲价钱,最后总是把整担的花全买下 。于是父亲动手了,我们也兴奋地忙起来,廊檐下大大小小的花盆都搬出 来。盆里栽的花,父亲好像特别喜欢文竹、含羞草、海棠、绣球和菊花。
到了秋天,廊下客厅,摆满了秋菊。
花事最盛是当我们的家住在虎坊桥的时候,院子里有几大盆出色的夹 竹桃和石榴,都是经过父亲用心培植的。每年他都亲自给石榴树下施麻渣 ,要臭好几天,但是等到中秋节,结的大石榴都饱满得裂开了嘴!父亲死 后的第一年,石榴没结好;第二年,死去好几棵。喜欢迷信的人便说,它 们随父亲俱去。其实,明明是我们对于剪枝、施肥,没有像父亲那样勤劳 的缘故。
父亲的脾气尽管有时暴躁,他却有更多的优点,他负责任地工作,努 力求生存,热心助人,不吝金钱。我们每一个孩子他都疼爱,我常常想, 既然如此,他就应该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,使生命得以延长,看子女茁长 成人,该是最快乐的事。但是好动的父亲,却不肯好好的养病。他既死不 瞑目,我们也因为父亲的死,童年美梦,顿然破碎。
在别人还需要照管的年龄,我已经负起许多父亲的责任。我们努力渡 过难关,羞于向人伸出求援的手。每一个进步,都靠自己的力量,我以受 人怜悯为耻。我也不喜欢受人恩惠,因为报答是负担。父亲的死,给我造 成这一串倔强,细细想来,这些性格又何尝不是承受于我那好强的父亲呢 ! 童年在北平的那段生活,多半居住在城之南——旧日京华的所在地。
父亲好动到爱搬家的程度,绿衣的邮差是报告哪里有好房的主要人物。我 们住过的椿树胡同、帘子胡同、虎坊桥、梁家园,尽是城南风光。
收集在这里的几篇故事,是有连贯性的,读者们别问我哪是真是假, 我只要读者分享我一点缅怀童年的心情。每个人的童年不都是这样的愚骏 而神圣吗? 林海音 一九六○年七月
太阳从大玻璃窗透进来,照到大白纸糊的墙上,照到三屉桌上,照到 我的小床上来了。我醒了,还躺在床上,看那道太阳光里飞舞着的许多小 小的、小小的尘埃。宋妈过来掸窗台,掸桌子,随着鸡毛掸子的舞动,那 道阳光里的尘埃加多了,飞舞得更热闹了,我赶忙拉起被来蒙住脸,是怕 尘埃把我呛得咳嗽。
宋妈的鸡毛掸子轮到来掸我的小床了,小床上的棱棱角角她都掸到了 ,掸子把儿碰在床栏上,格格地响,我想骂她,但她倒先说话了: “还没睡够哪!”说着,她把我的被大掀开来,我穿着绒褂裤的身体 整个露在被外,立刻就打了两个喷嚏。她强迫我起来,给我穿衣服。印花 斜纹布的棉袄棉裤,都是新做的,棉裤筒多可笑,可以直立放在那里,就 知道那棉花够多厚了。
妈正坐在炉子边梳头,倾着身子,一大把头发从后脖子顺过来,她就 用篦子篦呀篦呀的,炉上是一瓶玫瑰色的发油,天气冷,油凝住了,总要 放在炉子上化一化才能擦。
窗外很明亮,干秃的树枝上落着几只不怕冷的小鸟,我在想,什么时 候那树上才能长满叶子呢?这是我们在北京过的第一个冬天。
妈妈还说不好北京话,她正在告诉宋妈,今天买什么菜。妈不会说: “买一斤猪肉,不要太肥。”她说:“买一斤租漏,不要太回。” 宋妈梳完了头,用她的油手抹在我的头发上,也给我梳了两条辫子。
我看宋妈提着篮子要出去了,连忙喊住她: “宋妈,我跟你去买菜。” 宋妈说: “你不怕惠难馆的疯子?” 宋妈是顺义县的人,她也说不好北京话,她说成“惠难馆”,妈说成 “灰娃馆”,爸说成“飞安馆”,我随着胡同里的孩子说“惠安馆”,到 底哪一个对,我不知道。
我为什么要怕惠安馆的疯子?她昨天还冲我笑呢!她那一笑真有意思 ,要不是妈紧紧拉我的手,我就会走过去看她,跟她说话了。
惠安馆在我们这条胡同的最前一家,三层石台阶上去,就是两扇大黑 门凹进去,门上横着一块匾,路过的时候爸爸教我念过:“飞安会馆”。
爸说里面住的都是从“飞安”那个地方来的学生,像叔叔一样,在大学里 念书。
“也在北京大学?”我问爸爸。
“北京的大学多着呢,还有清华大学呀!燕京大学呀!” “可以不可以到飞安——不,惠安馆里找叔叔们玩一玩?” “做唔得!做唔得!”我知道,我无论要求什么事,爸终归要拿这句 客家话来拒绝我。我想总有一天我要迈上那三层台阶,走进那黑洞洞的大 门里去的。
惠安馆的疯子我看见好几次了,每一次只要她站在门口,宋妈或者妈 就赶快捏紧我的手,轻轻说:“疯子!”我们便擦着墙边走过去,我如果 要回头再张望一下时,她们就用力拉我的胳臂制止我。其实那疯子还不就 是一个梳着油松大辫子的大姑娘,像张家李家的大姑娘一样!她总是倚着 门墙站着,看来来往往过路的人。
是昨天,我跟着妈妈到骡马市的佛照楼去买东西,妈是去买擦脸的鸭 蛋粉,我呢,就是爱吃那里的八珍梅。我们从骡马市大街回来,穿过魏染 胡同、西草厂,到了椿树胡同的井窝子,井窝子斜对面就是我们住的这条 胡同。刚一进胡同,我就看见惠安馆的疯子了,她穿了一件绛紫色的棉袄 ,黑绒的毛窝,头上留着一排刘海儿,辫子上扎的是大红绒绳,她正把大 辫子甩到前面来,两手玩弄着辫梢,愣愣地看着对面人家院子里的那棵老 洋槐。干树枝子上有几只乌鸦,胡同里没什么人。
妈正低头嘴里念叨着,准是在算她今天共买了多少钱的东西,好跟无 事不操心的爸爸报账,所以妈没留神已经走到了“灰娃馆”。我跟在妈的 后面,一直看疯子,竟忘了走路。这时疯子的眼光从洋槐上落下来,正好 看到我,她眼珠不动地盯着我,好像要在我的脸上找什么。她的脸白得发 青,鼻子尖有点红,大概是冷风吹冻的,尖尖的下巴,两片薄嘴唇紧紧地 闭着。忽然她的嘴唇动了,眼睛也眨了两下,带着笑,好像要说话,弄着 辫梢的手也向我伸出来,招我过去呢。不知怎么,我浑身大大地打了一个 寒战,跟着,我就随着她的招手和笑意要向她走去。——可是妈回过头来 了,突然把我一拉: “怎么啦,你?” “嗯?”我有点迷糊。妈看了疯子一眼,说: “为什么打哆嗦?是不是怕——是不是要溺尿?快回家!”我的手被 妈使劲拖拉着。
回到家来,我心里还惦念着疯子的那副模样儿。她的笑不是很有意思 吗?如果我跟她说话——我说:“嘿!”她会怎么样呢?我愣愣地想着, 懒得吃晚饭,实在也是八珍梅吃多了。但是晚饭后,妈对宋妈说: “英子一定吓着了。”然后给我沏了碗白糖水,叫我喝下去,并且命 令我钻被窝睡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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